鹿城东

【05】

陵端原来不叫陵端，他本是西北一大户人家，是家里的独苗苗，备受父母宠爱。只因他数月前在镇上指使家丁打伤了一名读书人，惹出了祸患，这才被盛怒之下的祖父送到天墉城里来。

涵素真人早年曾受过陵端祖父的恩惠，再加上陵端也是块练武的苗子便答应收为徒弟严加管教。陵端初到天墉城，要同普通弟子一般先进学堂学习文学、常识以及到演武场练习基本功，涵素真人为了他能尽快熟悉天墉城的环境，便将他安排到课业并不繁重的黄字班。

陵端在家里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，这次出门家里的父母很是不放心，准备了几车的好东西让他带上山。天墉城里多是些苦孩子，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，陵端入住的时候，屋子外围满了来看新奇的孩子。

“小心着点，那可是上好的蜀锦！诶诶诶，这可是越州窑的檀香炉，别磕碰了！”陵端正指挥着看热闹的孩子们搬东西，瞅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孩子，从人群中挤出来，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又丑又旧的布书包。

“诶诶，你，就你，过来帮忙！这...这个红木箱子，给搬进去放到柜子上。”

被陵端喊住的孩子就是百里屠苏，他在天墉城已经住了些时日，得知在这里上学的孩子只要年满十二岁，就可参加天墉城的入门考试。百里屠苏听说仙人有起死回生、回溯时间的法术，如果他能学会，就可以救回母亲和族人，还能找到屠村的凶手！

只是百里屠苏自幼贪玩，在乌蒙灵谷的时候从来没有好好学过，每日除了溜上山玩就是在村子里四处撒欢。如今进了学堂，不仅老师讲的听不懂，连一个汉字也不识得。

今日课堂上又闹了不少笑话，陵端喊他的时候正是焦头烂额，百里屠苏撇撇嘴，他才没空在这里凑热闹。

陵端见他轻蔑地瞥了一眼，抬脚就走，一怒之下就冲过去拦人，“嘿你这人！怎么这么没礼貌！喊你装作没听见！”

“不搬，让开。”

百里屠苏后退一步，准备绕开陵端，没想到陵端一脚踹来连忙侧身闪躲。陵端踹人不成，反倒让自己踉踉跄跄，撞到了木箱上。

“不许走！”

百里屠苏被他拽的生疼，一时间挣脱不得，便伸手去推。陵端本靠着拉扯的力道要站起来，被百里屠苏这么一推，猛得摔了个屁股蹲，一屁股坐进了起先为了炫耀打开的木箱里头。

旁边的孩子眼看着两人要打起了了，连忙上来劝解。“别生气，别生气，他就是闷闷的不会说话，有些傻气。那个箱子我们来抬，我们来抬。”

陵端才不管这箱子谁抬，他自小就前呼后拥，家里也是千疼万宠的哪里受过这等气，“你是什么东西！还敢跟我动手！”

百里屠苏原本见他摔的有些惨，还想同陵端道声歉，听他这么一说也生气起来，刚想开口，就被身边的孩子拉扯住袖子。

“这是掌门亲自领来的，特特安排了一个房间给他单独住，他带来的东西样样都精贵无比，咱们这样的身份还是不要硬碰硬了！”

陵端见那边不吭声便得意起来，撸起袖子还想说话，就听见外围有人喊“戒律堂的来了！戒律堂的来了！”

原先围着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，只剩下百里屠苏还僵站着不动。

“干什么呢！吵吵嚷嚷的！”

陵端眼珠一转就开始诉苦，“这位师兄，我是新到天墉城拜师的，行李太多我一个人搬不动，见这位师兄路过想请他帮忙搭把手，谁知就得罪了他！”说着，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纸包，“两位师兄看看，他打碎了我的檀香！这可是珍品啊！”

百里屠苏瞪大了眼睛，往日里他也泼皮耍赖过，可万万没有这人会倒打一耙！

戒律堂的弟子看了一眼，他们虽不识货，却也认得这纸包上的图案是中原有名望的香商，那里的东西动辄几十两。又听闻这个弟子是新来拜师的，不由得想到早上师尊说得罪不得的北方大户，“你、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回师兄的话，今日刚得涵素真人赐了道号，师弟道号陵端。”

果真是这个家伙！两人对视一眼，这下可不太好办，这个陵端背景强硬师尊也不愿沾惹，那个百里屠苏是执剑长老带上山来的，还派了相中的陵越来照拂，想必也是想收入门下的，轻易还是不得罪的好。

早知道就不答应那丫头来了！这下可好，骑虎难下了！

芙藻跟百里屠苏同班，下了课又同时被陵越管着，连混了几日三个孩子都熟起来，芙藻自认比百里屠苏早入天墉城，便充作师姐，下了课两人一前一后都往陵越屋里钻。芙藻比旁听生百里屠苏多了武学课，课放的晚。她一到跨院就瞧见百里屠苏跟一个弟子闹起来，听了个囫囵就跑去搬救兵。

原本这两人本就不当值，不过是芙藻请来吓唬吓唬人的，没入门的孩子们知道他们是戒律堂的弟子，一哄而散也就罢了，没想到这陵端是见过“世面”的，还趁机倒打一耙。

“两位师兄！两位师兄！”芙藻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跑出来，“我这师弟脾气是又臭又硬，不如由我代为赔礼道歉可好？”

百里屠苏在她身后猛扯袖子，他可没错凭什么要赔礼道歉？！

陵端立时跳出来道，“那香料价值...那个价值一百两！”

“你！胡说！狮子什么开口！”百里屠苏在天墉城住了几日，也懂了这外头的世情，一百两影子够普通人家三五年的花哨了。

“是狮子大开口，昨天才说过，今天又给忘了。”芙藻回头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膀，“这位师弟，这香料当真值一百两？”芙藻在凝丹长老那接触过香料，可也没听说这样贵的，心里有些发毛。

“那是自然，你看看上面的标识，这可是名满天下的崔氏香，而且这块檀香更是崔氏香里的珍品！”

戒律堂的弟子道，“这样的价格我等也不好评判，几位还是随我等去一趟戒律堂吧。”

戒律堂的掌事师兄们都不愿得罪掌门眼前的红人，更不想得罪执剑长老看中的弟子，商量着从中活个稀泥罢了，于是告诫了陵端几句让他回去背诵天墉城的戒律，至于百里屠苏，到底是他推了陵端才导致香料被踏碎的，小惩大诫的罚他折价赔偿。

“五十两？！”

百里屠苏入了天墉城后衣食住行都是天墉城分配的，日常生活既不需要花钱也不需要挣钱，哪里会有五十两银子。

芙藻摸了摸自己的小钱袋，这里头虽有过年的时候师傅给的一点点压岁钱，可总共还不到一钱银子。

这可如何是好，两个孩子面面相觑。百里屠苏回想起戒律堂师兄训斥的话，这才后怕起来，他身负仇怨若因此被赶出天墉城或无法拜师习武，又要何去何从。

“你、你别怕，还有五日，师姐会想到办法的！”芙藻见他面色惨白连忙将荷包塞到百里屠苏手中，“这一点钱我们先拿去给戒律堂的师兄，虽然钱很少但是可以让师兄们别急着通知师傅们。”

百里屠苏木然地点头举着钱进了内堂，戒律堂的师兄们收了钱也没为难他，只嘱咐了几句不要惹祸，就放他出来了。

第二日上学，老师将新来旁听的陵端安排在百里屠苏右边的位置上，陵端虽在家顽劣却也是念过几年书的，正巧今日又讲孔子，陵端很是得意的答了不少题，不仅得了老师的夸赞还有同学们艳羡的目光。

放课后，陵端见同学们纷纷朝自己这边来，还以为自己要大受追捧，没想到那些乡巴佬各个围着旁边的百里屠苏，七嘴八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陵端愤然地拍了拍桌子，百里屠苏咱们走着瞧！